葛蘭維爾十六號

（上排左一二是英國櫟，左五六是紅櫟，下排左一是銀楓，下排左二是挪威楓） 下午從社區裡那棵快要掉光葉子的樹，步履蹣跚地在風裡走。今晚就會落下最後一片橘葉的，是野櫻。我們今晚說再見，就等來春了。 野櫻樹下，還有椴樹葉、山毛櫸葉，還有我沒親眼見過的，紅櫟的葉子。抬頭不見任何一棵櫟。於是沿著社區和公園的邊界走，終於看見那棵紅櫟站在那，只剩樹冠的葉子憑風吹打。沿著邊界往社區外走，以往我站在樹下抽菸的樹，颯颯響得可威風了。我撿了葉子但不認得，和我讀過的幾種槭楓都不同，五瓣深裂葉，葉緣有尖齒但間距大，底部兩瓣比較小，中間那三瓣不成比例地向上抽長。葉黃脈紅。撿了葉子後繼續往外走。 Cheney lane 上很多像西克莫槭（ sycamore ）的大片葉子，葉緣有齒，葉脈深，葉梗長，找樹，樹幹光滑。找了圖之後不解，圖片裡的樹皮紋路深。仔細讀字才知道年幼的西克莫槭有的正是深灰色的光滑樹皮。 進公園，上星期還風吹瑟蕭的樹木只剩枝幹，才幾天，就從秋末入了冬。 一路的葉子都是大片但和西克莫槭不一樣的楓，卻也不似英梧桐（ london plane ）末端伸出尖角，這一地都是五瓣楓葉且尖所以不是英國原生種的栓皮槭（ field maple ），剩下一種可能是挪威楓，英國常見的楓樹屬也就這幾種。一路往深處走，是吧，樹皮有深溝和壟起的脊。雖然挪威楓和英梧桐的葉子極相似，但沒有懸鈴子，樹皮不剝落。 接著我便看到那棵紅櫟。紅櫟葉有尖頂，葉子大一些、尖角也更銳利。紅櫟的葉子是深深的暗褐。旁邊還有英國櫟或無柄花櫟，沒有果實可供辨別只好先作罷，等來年。 回家的時候，把滿手的葉子攤開，找那幾片無法確認的五瓣深裂楓葉。一度找去日本楓（ Acer palmatum ）的分類，真是博大精深的世界，眼花撩亂。找到類似的但還是不同，那是關於在什麼季節會是什麼顏色，也關於裂葉的數目和葉片的大小，更是關於掌狀裂葉葉形的深度與比例。無法確認。再找，放棄日本楓，重新輸入關鍵字。找到那棵秋天染上金黃，而且比例相合的葉，再對照樹皮，確認是銀楓（ silver maple, Acer saccharinum ）的時候，眼淚都要掉下來。 這是今天的收穫，還沒見過的栓皮槭，以及無法確認的土耳其櫟與無柄花櫟，就再等等吧。

走在牛津的倫敦路上往海丁頓（headington）方向，一路看樹和落葉。自從知道有多種描述葉子的術語，慢慢能分辨葉子可能有幾種類型，例如說葉緣缺裂的很可能是橡樹葉。 兩年前在倫敦繞著公園走，夜裡看見滿地滿地的葉，便繞著公園一圈一圈地走，好喜歡圓圓的缺裂的葉緣，每片都美，撿了不同大小不同形狀圓裂程度不同的葉。但總是夜裡散步，看不見樹。那時也約是初冬，或秋末。 最近才知道，原來我喜歡的葉子是橡樹葉。就是殼斗科櫟屬的橡樹。撿到的葉子很可能是英國櫟（English oak, Quercus robur ）。雖說櫟屬有好幾百種，但在英國不是Turkey oak，不是Holm oak，不是 Red oak 也不是 Sessile oak，英國櫟的機會還是高一些。多撿些葉子再來分。原來那滿地滿地的葉子是有名字的，當你去找名字才發現萬事萬物都可能被命名而且被仔細分類。這是人類建構知識，認識世界不可缺的步驟，用語言標記，然後分類。還不可標記的，先暫放在不知名的抽屜。最終，那個抽屜會裝進足夠也可被分類的訊息，於是再次標記。 倒是今天回頭的時候，看到一個冒著煙的紅樹。紅亮亮的，樹上的紅葉是亮紅色、橘色、黃色、紫色。樹在海丁頓寄宿女子學校的大門口。沒人，一溜煙晃進去撿葉子。 葉子軟嫩嫩，落葉都還細緻地，或正或反的散了一地。裡面不只是嫣紅，還有我無法描述的各種紅色、黃色、橘色、紫色，一葉一葉拾起，收下。每片葉子都是讓人怔忪的水彩畫。接著拍樹皮，拍枝條。 正在除草的大哥推著鋤草機走向我，我抬頭，見他停下、拿下耳機，我只好照做。他問我，你是路過嗎？我說是。他說學校不能讓陌生人進來。我只好說著不好意思但樹太美了，我這就走。問他，是什麼樹你知道嗎？大哥說，我不是樹的專家，但我想這應該叫做 Cotinus。蛤？怎麼拼呢？大哥也不確定，但又說，大家又叫它做 smoke bush。噢好，這樣可以，我回去查。 原來 smoketree不是英國植物，Cotinus 翻作黃櫨屬。似乎約可分為美洲種和歐洲種，但因為園藝需求又細分成 Royal purple和 Flame。眼前這棵因為葉子較小，應是歐洲種。且不是整棵紫色，很可能是 Flame。這季節雖沒有花開如煙，但仍看到花串的枝梗像霧似的罩著樹。 回家後還是著迷地端詳每片落葉，回想起如煙如霧的秋天的樹，和

街燈下的赤紅色果實發著光，葉子有綠有黃有紅，奇數羽狀複葉，葉緣稍有齒狀。回家查了是歐洲花楸 Sorbus aucuparia ，原來她就是花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