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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靜謐的漂流

那是一個不能呼吸的世界。只有當你閉住呼吸才能看見美景,你在浪潮中起伏,身體隨著水的流動而搖擺,你感覺有些辛苦,不論閉氣的功夫有多高超,你知道終究會走至氣盡力竭的那一秒鐘。徜徉在這片瑰麗水域中的代價,就是得忍住呼吸的欲望、耐著胸膛的極度不適,再多個幾分之幾秒,水就要鑽進你的孔腔,席捲你全部的人生。於是你雙手奮力向上划水、兩腳使勁向下踢,脖子仰著藍天,穿越過透著層層水牆而來的光,你的鼻孔朝上,它令你的頭得完全與脖子垂直,你需要空氣,一秒都不能再延宕的那樣迫切。 你感受到涼風吹拂的那一刻問自己,到底是在哪一步出了差錯?海底那懾人心魂的美,能夠置你於如此惡劣的處境嗎?在沉潛的時候你等待,耗費胸中極其珍貴的氧氣,一邊抗衡海水的浮力和血液裡的氣體,那種不斷拉你向上的力量,你看著從身體出去的氣泡逐漸擴大直至消失在水面、先你一步回到天空的懷抱,你還在等待,等待最美的魚群經過你。身體裡的氧氣快要見底,你焦急的腦袋在水裡爆出了青筋,為什麼魚群還不來? 也許這群按時間迴游的魚群在途中耽擱了、受阻了,忘記你們的約定,你不過就是一個業餘的潛水夫,有什麼資格在這片浩瀚的大海裡覓得舊識?你準備放棄了,你曉得自己不屬於這片深藍,你既不能長出魚鰓,也沒有鰭,你在這裡是過客、是異類,是海洋裡千千萬萬種生物中唯一的瑕疵品,你最終要離開,離開你鍾愛的世界,回到另一個不屬於你的地方。 於是你先感受到了溫暖的海水,而後微風,你在大力喘氣、用力呼吸的碧海藍天之間,讓清朗的空氣回到濕潤的肺泡,進行你賴以活命的氣體交換,即使放眼望去盡是一片荒涼,但你在心底默念著他們說過的話,一次又一次,甚至默禱,為的是安頓自己久久不能平靜的胸廓起伏,畢竟前一刻在浪濤裡扭曲的臉龐還縈繞腦中、徘徊不去。只是掏心掏肺似的重重咳嗽也不能讓你忘記的,是你在掙扎之間所認識的那個世界,那個滿是危險卻浩繁無際的汪茫大海。

關於變化

貓咪這幾個月的身體都起了大變化,棕黑色斑紋的小男生一轉眼胖了兩公斤,不擔心。白色三花貓,家裡總找人撒嬌找人說話的小女生瘦得剩皮包骨,抱著她心都要碎了。貓飼料成了我們每日的話題,「是不是要吃飯?」「餵了,昨晚放的飼料幾乎沒動。」「唉。」這是我和母親的日常對話。三花小女生還是這裡磨蹭磨蹭,那裡嗅嗅聞聞,每日睡前仍舊不忘在我的肚皮上踏踏。 小女生愛說話的習慣沒變,一口氣可以好幾個轉折那樣招呼著水盆裡的常春藤,坐在窗邊挺直背,脖子隨著眼睛裡的燕子忽上下忽左右的轉溜,嘴裡不時嘀咕兩聲。我們都開玩笑說,她不知在和哪隻家燕談戀愛。偶爾,也會一陣激動的拱起背,奔竄在瓷白色的地磚上,尾巴的毛豎得蓬呼呼的,邊加速邊低吼著準備衝鋒殺敵般的聲音。 貓咪也睡覺,只是現在睡起覺來像團蜷縮的薄毛毯,以前厚實吐納的肚子沒了,乾巴巴的身體上一球股起的是胸膛,看得出來小小的心臟努力地打節奏。 我忍不住翻開幾個月前的照片,想正視她到底變化了多少,總不能每天回家安慰自己,「好像有胖一些」那樣心虛的過日子。小女生的身子幾乎掉了一半。只是我怎麼也想不起這兩個月她是怎麼瘦的。好像注意到的時候已經是這樣,中間六十多個日子的印象竟模糊得找不到一點渣。醫生說,身體檢查大致上沒問題,數值都在正常的範圍,要我留心觀察每天有沒有正常吃東西跟喝水,也要注意上廁所的分量,如果都好,也只能等體重慢慢回來。像小女生這樣的成貓,一兩個禮拜的身形是看不出變化的,我們只有等待。 昨晚因為碗裡的飼料一直吃不完,便開了罐頭給他們拌著吃,兩個小毛頭唏哩呼嚕的啃得砸砸有聲,我蹲在旁邊一回兒摸摸頭,搓搓他們的身子,滿足地看著他們吃飯。今早再去看,還是半碗有餘。原本脆脆乾乾的飼料都被罐頭的水分泡濕了,一狠心全倒了垃圾桶,重新再添上一些新鮮的早餐。兩小又循著氣味過來,意思意思吃兩口,轉身理毛去了。 我坐在床沿想著變化。生活的變化、天氣的變化、人們的變化,陽台上小橘子樹的變化,竟沒有一件事是連續的。所有的時間都被切割成片段,像是一個個驛站,我們各憑喜好建立起中間的路途,不連接起來就散落四處,獨立成某一件事情的全貌,我們思考所及之處近是斷垣殘壁,再往前走一點,那是筆直墜落的懸崖。怔忡回頭望,來時路也成了一片風沙。追本溯源畢竟只是我們賴以生活的習慣,並不真的能再走一次已經走過的路。 讀小說,作者巨細靡遺地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事件總是

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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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知。戀人試圖抽身於戀愛關係的格局之外,以人物類型、心理或精神氣質型的標準來考察並界定『作為自在體』的心上人。」 《戀人絮語》 我和你的差別,在於靠近的時候我能看見你,而你看見的是自己。分離的時候,你卻看見了我,而我終於看見了自己。 永遠記得第一次看戀人絮語,無法與任何主題和句子共鳴。後來漸漸看懂了,反而是因為離開了相濡以沫的愛情,遠離兩人都完全獻身於愛情的愛情當中。 愛情的樣子和自己一樣總是改變,只是愛情的變化更不著痕跡,而且無法追溯,說到底,愛情從來都只能是兩個人的事。那幾個無所適從的晚上,我、你和我們總在我腦海裡纏繞一如漂搖的水草。而我始終不得往開闊的海裡探究的要領。我以為是我們都放不下彼此和自己,於是結只有打得更扎實更牢靠。卻沒有人知道愛情到底是該糾結還是理開的好。我遊蕩在陽台、房間和迴廊的黝暗裡,找不到地方去。 相處的難處曾經於我是陳述性的語言問題,甚至尋求脈絡式的解法,一旦抽離自愛情關係,理清思緒的語句便一個一個冒了出來。定義自己、定義對方,也定義那些鬼魅似的混濁水域。丟幾個石子下水意同占卜,從水紋覓些端倪。是了,這就是你是我是我們在池裡照見自己的樣子。然後再搶先描繪波紋,並頭也不回的離開水邊,忘記自己多麼嚮往海裡的遊蕩。 我從你身邊退回到自己的房間,這段來來回回的路途不僅遙遠而且螫人,苦在無法安身立命在任一個地方。這次,我不願當丟石子的占卜者,看清了這件事有多荒謬。我畢竟想念我們都渴望相愛的日子。 當我已漸漸失去自己在愛情生活裡所扮演角色的幻想後,愛情生活也許就能不再這麼誘惑我。這也是我希望再次回到以自己作為生命基座的第一步。至少當我搖頭晃腦的時候,生命不會離我遠去。

日與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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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什麼斟酌期待的,僅是沿著生命的長河邊緣向前。日出日暮,為著總是不夠的辭彙喟嘆,為著總是不夠堅定的心念轉圜。我低吟著是春的薄暮,低訴仲夏的水涼。 那是沉著脖子屈著身,獨行在日與夢之間的姿態。 於是奔跑,若不是耗盡了夜,就是延長了已經被延長了的白日。夜與日與夢與夜與夜。 雨夜是上輩子的事了吧。 終於學會不再迂迴,好歹我讀懂了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