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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藥日記之八

今天沒有吃藥。 說明書上指名,如果一天忘記吃藥,沒關係,隔天同一時間記得吃,但不要重複服藥。查了藥的半衰期,一天沒有吃藥的確不是太大問題,藥物的半衰期有 15 到 45 小時的間距。這個禮拜開始想要嘗試兩天服一次藥。下週三再看需不需要調整回一天 25 mg。 自行調藥有危險,我知道。但過去兩週的情緒基線實在陌生,萬事萬物都讓人喜歡,然而,太喜歡的念頭居然放得掉,不喜歡的念頭也不常駐。也許正常人是這樣的,也許許多許多年前的我是這樣的,也許是大學也許是高中也許是更早以前。模模糊糊地,放放肆肆地,在乎的不多,放手去活。或者,也就不放手,但是撐過去。 過去一年多來的低谷,都還在可以處理的範圍。很艱難,但都撐過了。血清素回到所謂正常值的時候,發現過去那樣的日子雖然不好,但是是我的日子。那個自我是我認識的,我用許多方法調整自己,有意無意地,在成長的過程中,變成一個這樣的人。調校的基準總是變動,那是在什麼季節、認識了什麼人、經歷了什麼事。四年級以前時時刻刻害怕摯愛永別也好,躲在白日夢裡如同小學國中高中那樣脫離現實也好,大剌剌地衝著鬧著靜著的大學研究所也好,以及其後壓低了身子抬頭觀察世界也好,都有跡可循。 這兩週因為藥物而突然抬升的情緒狀態,是在倏忽之間與過去斷裂了。的確,因為藥物而清楚照見過往路徑。但也因為藥物,一方面知道有些事情不是所謂自我能夠控制的,例如說病時的循環念頭,例如說病時你的自我仍然運動、健康吃食、想辦法好好睡覺、企圖計劃明天,眼睛一眨卻又掉回洞裡,最後,你發現除了安於洞穴,實則什麼都做不了。藥真的有用,但你知道那不是你。那樣的快樂也不是因為你之所以為你,那是因為選擇性血清素回收抑制劑,而你,你所謂的自我,是沒有能力也不應該具備那樣的快樂的。念頭到此便一下子墜落,卻又因為藥而輕輕浮起。無所謂的,藥讓你這麼覺得。依賴我吧,你聽見藥說話。 憂鬱症或心理疾病和藥的關係之所以讓人頭痛,其一原因,是它徹徹底底把你對生活的控制感拿了去。你很難過嗎?沒有關係。你很快樂嗎?沒有關係。你很焦躁嗎?沒有關係。你甚至不需要意識念頭起落,反正下一秒你就離開了。彈指之間,你一直漂浮在相對於你的現實之外,卻被告知那才是真正的現實。服藥的腦,才是能和所謂現實合拍的腦。你原本的腦壞了,你壞了,服藥讓你明白,你在某個程度上其實是真切被世界塗乾抹淨。不需要你的努力了,藥說,都交給我

服藥日記之七

剛剛在筆記本上,想要畫記看病吃藥的日子。記完筆記以後回去數藥,發現對不上。怎麼好像多吃了很多顆藥?但不對,每天只吃一次藥,什麼都昏但這很清楚。自從多年前一次突然戒菸而燒壞腦子,從此之後對於會更動腦袋設定的東西都很謹慎。回去查簡訊,才發現少畫記一個禮拜,原來吃藥已經三星期了。 第一個禮拜吃 100 mg,從來沒有經歷過身體如此折磨。開刀的時候沒有,受傷的時候沒有,大病小病的時候也沒有。吃藥的副作用,是從根底翻起,是一場華麗的腦與知覺與心的重新組列。記得小時候第一次覺得腳麻,第一次意識到,原來有一種知覺是我無法描述的,而我無法知道,那是什麼又有無可能被理解。記得母親對我說,這種感覺就是腳麻了我還不信:你如何知道我的感覺就是你的感覺呢? 副作用帶我重新認識身體,認識每一個發冷卻冒著煙的毛細孔,從胃到食道、咽喉急速頻繁收縮,再從乾渴的口腔旋進腹肚。吐、腹瀉,吃藥第一天剛好生理期,遺下的血塊和血量也前所未有。子宮裡是真的大到可以裝娃娃的,我暈眩坐在馬桶上突然有此體悟。 第二個禮拜的前兩天藥量減半,和TY說完話,決定從第三天再減半。從那天開始就是每日晨起 25 mg。藥效來了,副作用消退。減藥之後只剩偶爾發顫,其他都好。其實是有點太好了,好到覺得每個人都應該來吃個藥看看。 今日是 25 mg 第十天,每日觀心,發現之前真的是病了。是真的病了。從論文最後幾個月就慢慢往下掉,持續下探,回到英國之後急速探低。但因為還不能停下來,還有口試論文,於是抓著那些必須完成的事,想慢慢爬回來。想來,一切都結束又遇上母親爆裂和畢業典禮,終於觸底。「能夠」重重撞上,也許只是時候到了的必然。 以那樣的速度和力度墜落,回想起來還是要有點勇氣的。那樣不顧一切順著本能,毫無壓抑與羞恥,毫無罪惡感的傷害。這也許,是從小到大唯一一次能真正放手任由自己失控失速失去尊嚴那樣傷害人,像他們一樣。 終於,在那幾天知道了他們是誰,而後才知道了自己是誰。 這是回望,只有當腦袋穩定下來、身體平復下來以後,才看得見的世界。這一遭,完全理解這整付人生是包裝在一塊的,不能拆開來秤斤算兩。沒有那些,就沒有這些,沒有這些,就沒有今天,沒有這一切我之所以成為我的意義。而這我以為自己早早就知道的道理,這下才真正恍然。 多希望我的腦子一直這麼好,也許不斷回溯那個向下的起點,已不可考。但能夠走到這裡,還是給自己

服藥日記之六

昨天回診,向醫生說了副作用大爆發的一星期,日日夜夜地翻滾低吼流淚與震顫。醫生問我,你覺得要換藥,還是我們再試一週?如果身體真的受不了,還是要減半藥量? 減半藥量好了,我說。換藥也怕其他副作用,但是100mg好像真的太多,也許我的神經元太久沒有血清素的刺激,給她一點時間慢慢跟上。醫生笑著說好。 今日大概看我狀況比上週好一點,他開始對我說,人生有時候要有一些目的會比較快樂,你的人生有目的嗎?像有些人,想要結婚、生小孩、穩定下來,有想過嗎?我用怪奇的眼神瞧他,他還是一臉認真。老天爺,他是真心的。 我說,如果那些事情是解法,就不會長出像我這樣的人。就是這些想法,讓孩子成為別人的人生目的,有沒有可能根本不應該是這樣呢?我的眼神和口氣大概都隱約含藴怒意,雖然我不想爭辯。妳早知道爭辯這些沒有用,妳看著他想,你還是乖乖開藥吧,我需要聽這些還真的不用大老遠跑來英國預約。 他說,我知道我不是心理治療師,我只是從我的人生經驗給你一些建議。你喜歡孩子嗎?你知道孩子會讓你非常忙碌,但是快樂。 我再看著他,眼淚掉下來卻笑著點頭。這真是太荒謬了,藥單給我了嗎先生? 不知道幾歲以前,妳是一個長滿刺卻快樂的孩子。(是嗎?你曾經無憂愁地快樂過嗎?)慢慢地,你發現自己不曉得怎麼帶著刺在團體中自處,你的刺拒絕人。他們離你一段距離揶揄你,嘲笑你,排擠你,長著刺小姐,有什麼了不起。 花了很長一段時間,你開始學習那些刺不一定是你的,或至少,不一定需要是你的。你練習在刺的外層長出柔軟細緻的粉紅色的肉,一層一層包覆著刺。初始當然痛,但只要包覆刺的傷口癒合了,那層和刺接合的肉繭總能包覆完全。太過柔軟讓你受傷,慢慢你又學會在柔軟的粉嫩多汁的肉外面,長出一層軟殼。從此以軟殼示人。 有時候,你覺得安全,便打開那層軟殼喘口氣,見見光。其他大部分的時間,軟殼容易被擠壓,而你也習慣了尖刺與肉與軟殼摩擦微微出血穿刺的痛。 這一次,是尖棘終於穿出肉、刺出軟殼,你必須重新丈量自己。要把刺拔了嗎?磨鈍?還是就這樣過著一生呢?當他說著那些擠壓人的話,我發現不太痛也不太需要回擊了。 我畢竟已經是長滿刺的人。 11 April 2018 暈眩、整日發抖,偶爾哭泣 12 April 2018 暈眩,些微發抖。

服藥日記之五

這兩天的副作用換了一張臉孔,想想這藥也是滿幽默的,總會讓你發現身體原來可以這麼衰弱。前天寫完日記,約傍晚時間,身體裡有什麼東西蠢蠢欲動,但又不知那是什麼。無法忽視無能為力不能休息,你跪坐在床上蜷曲著,臉悶進枕頭發出微弱的聲音。過一陣子,你發現自己是要發抖的,但卻無法,像是煮不沸的水,一直細細索索不休止地冒著泡,裡頭蓄積的能量遲遲不能釋放。吼叫也不是,捶床也不是,也無力奔跑。流著淚希望自己能發抖,如果能發抖就好了。 水一直在熱鍋裡大火燒著,終於發抖一陣,再休息一陣,又重來。 這兩天一直想著歉疚。歉疚自己的病,歉疚自己的軟弱,歉疚自己的無力,歉疚著我像他們一樣傷害人。昨日撥電話給母親,告訴她父親說的話。母親失聲痛哭,嚎啕嗚咽,喊著為什麼我們三個人變成這樣。 一模一樣的話我大學的時候也聽爸爸哭著說過。我們三人,我們三人,我們三人。我們對我來說從來不是三人,我不曉得我們三人是什麼意思。他們竟然可以異口同聲說出這幾個字,讓我非常驚詫。 媽媽問我,她想要找爸爸一起去心理諮商好嗎?我說,媽媽我不知道,妳問心理師吧。我不知道了。 賴香吟說,心靈自有其不死的本事。這句烙印在我心裡的話突然讀不懂了。 還是容易激動,容易哭,跟TY説月中無法和她在布魯塞爾碰面了。想著自己出門竟然非常害怕,我竟然會害怕一個人出門。害怕在陌生的地方失控哭泣,頭暈,而無力再站起來。 心靈原來是可以這麼脆弱的,原來脆弱是這樣的。你試著說服自己脆弱有時,不要自恨。

服藥日記之四

副作用似乎又輕一些,暈眩、發抖、沒有胃口,但還是能吃一點。尤其虛弱的時候知道要好好進食,要不然只是更癱軟無力。 情緒狀態漸漸平穩,能夠和人說話、回訊而不太覺困窘,勉強還是有的,但勉強能夠勉強自己算是前進吧。 情緒低迷一直都是生命常態,以前總會問自己,這是憂鬱症嗎?我現在是憂鬱症嗎?不輕易承認病並不因為輕視病,反倒是不依賴病,知道那些時候都還見得光,隱隱約約的,即使忽明忽逝。但也一次一次更接近所謂死亡的慾念,知道哪些時候它就是來了,腳步輕輕悄悄,像是河裡的女妖哼唱悠長的歌。 躺在床上想到陳明才的日記,看著天花板我沒見到變形蟲從邊角屋簷竄進鑽出,但我望見自己一次一次重複演練著死。那裡有聲音輕輕,只是劃一刀看看就好,知道很痛就死不成了。這裡有聲音輕輕,你先劃一刀,劃了下次就知道輕重了,知道多痛才死得成。血流很多怎麼辦?沒關係你先試試只是一刀而已。來回重複的咒念催促,你逃不出這個迴圈。今早冥想,意識到能觀看自己的心念終歸是一種祝福。你知道,有時候是出得來的,有時候很難。 習慣用思考解決問題,以為愈思考問題就愈能解。自己設了圈套卻又逃不出來。沒有圈套了,我們來拆吧,來挖吧,來清掃吧。把東西分出去,分堆放好,那是孩子、那是傷害、那是委屈、那是無助、那是懦弱、那是母親、那是父親,那是愛。 人的局限。不是不知道人有局限,也不是不承認人的局限。只是以為愛是答案的時候,就會忘記愛也是有局限的。有局限的愛畫定了人的軟弱,而你學著接受他們的軟弱,卻不擔負。在與家距離遙遠的地方發病,想來幸運,畢竟這裡只要面對自己的記憶與意念,不用面對他們的欺瞞與懦弱。他們的痛讓病加倍,不讓他們痛我也好不了,於是回頭又更病了。而在這種距離的保護之下,我能夠與自己的魑魅對峙,把父母的魍魎暫放身後。 身體依然發著抖,坐立難安打著哆嗦,暫時交給藥吧,慢慢再站起來。

服藥日記之三

昨夜三點醒來,一下感覺不到副作用,不暈眩,夜裡的風很涼,黑暗包圍的夜幕中竟有舒爽的安然。一瞬間你覺得什麼事都可以過去的。只要這樣的感覺能夠回來,便沒有什麼可害怕。 早上還是花了一些時間起床,用不同的思緒困住自己再想辦法脫困,繞啊繞的,都是夢,都是想,都是空的。於是起床,進行每日晨間規矩,吃甜椒、煮咖啡、烤貝果、塗低脂奶油,在咖啡裡加100克的脱脂牛奶。邊吃邊讀書,然後吃藥、如廁、梳洗換衣。原本該冥想的,卻撥了電話給爸爸。 撥了沒接,未料他馬上回撥。不可能不掛心的,是吧?但父母的自尊總高過對孩子的愛。電話裡是你來我往,來來回回。父親道歉,說他這輩子是還不起我和母親的,他滿滿的愧疚。然後便是轉過身去,說他什麼都沒有他就是一個人。我問他,那我呢?當你說你是一個人的時候,我不是你的女兒?你怎麼能說你沒有不要這個家,把我丟下?他很憤怒,他覺得當年他做的是一個三贏的局。而這所謂三贏的局,就是他用自傷背離的方式,扭擰自己,以為我和媽媽從此過得幸福快樂的日子。那後來呢?我和媽媽一起之後,你就自在了吧?沒有家累你就自由了吧?你就快樂了嗎?你說是為我好,那為什麼我總是想死呢? 爸爸說,別幼稚了吧,妳幾歲的人了聽聽妳自己說的話。 我發著抖說,一直沒有長大的人是你吧?是你不斷的逃走,遇到爭吵遇到爭執遇到挫折就逃,逃得什麼都不要,還覺得自己很堅強嗎?你覺得我幼稚,我這些年可以這樣照顧自己到今天,我能夠堅強的話還需要看醫生嗎?我從小就當大人,你可不可以為我當一次爸爸?讓我當一次女兒?我希望你來參加畢業典禮,我希望你再考慮。 爸爸說,不要希望,希望都沒有用。人哪,除了自己都是別人。我現在只有一個人是重要的,那就是我爸爸。我要照顧我爸爸。 一瞬間你看懂了,你的爸爸一直都只是別人的孩子。你也不用轉頭了,看著他的背影,你知道你背負的是他的傷,而他的傷是他的選擇。你的人生才是你的。 這次下墜是谷底了嗎?我不知道。但這裡很深很靜,你漸漸感覺得到風。這是第一次冥想的時候留下一滴淚。一層一層拿刀切開剝去的皮肉,淌著血。膿瘡雖還爛著,但不要怕痛,人就一輩子。 07 April 2018 仍暈眩、發抖,可勉強控制的激動。

服藥日記之二

05/06 April 2018 昨日和今日是服藥第二三天,頭仍然昏,花非常多的時間躺在床上。昨天下午四點開始就無法離開床,十一點左右睡著,五點起來,又在床上待到十點。下午又跑去躺,直到六點。 這兩天發現情緒的波度很緩,原本會引起情緒波動的小事不再有不合比例的情緒反應。但對於某些在乎的事,情緒波動更大了。要相信一件事而不被浪潮捲進去,竟變這麼難。也許母親長久以來,便是這種recurring thoughts或obsessive thinking困著她。繞不出去,一直彈回來像龍捲風般席捲身邊的人。 在乎少一點。 第一天副作用太重,想要自行調整劑量,還是作罷,吃滿七天再問醫生要不要調整。動作遲緩,反應慢,腦袋撐脹著,想吐,平衡感差,全身無力,發抖。原本症狀都還有點精神可以工作,服藥這三天是全然倒退了。 indifference. 想到別人的感受,若不是更痛就是更無謂。醫生開藥的時候提醒我,sertraline初期副作用可能會有自殘念頭,如果發生了,趕緊打111。我說好。剛剛躺在床上,把人事物想了一輪,發現要死的話是真的都不會在意的。那是極冷淡極漠然的一種選擇,而這個選擇不是相對於熱烈那一面的,就是漠然而已。 不願被死威脅。因著死亡陰影而去愛或被愛,都是太悲傷的事情。愛受了這樣的脅迫,就餿了。必須相信人有回復的能力,傷有被修補的可能,不能害怕衝突,那都是建立關係的基礎。我理智上知道,但現下卻這麼難。要相信這些事情,得要割肉去換了。 對於死亡後果的淡漠,這不是第一次。我來過這裡,在2009年還住三峽的時候,出版社的同事自己走了。我每日在想,她定是解開了什麼我沒有解開的謎底,所以能做出這個決定吧。那到底是什麼呢?後來有一日,我坐在床沿,突然發現生與死其實無差別。那是黝黑的潮濕的井底,沒有光。 你還是起身如今日一樣,把這念頭暫時丟在後面。

服藥日記之一

昨天早上八點五分到GP,門口已經排了五個人,我站在那裡發現世界是有在好好運轉的,沒有跟上的是我。 掛到九點五十五分的診,於是又走回去,在家裡看植物煮咖啡做冥想。差不多時間到候診間等待。跟上星期和上上星期或說和整個三月比起來,我以為我的狀況好一些了,還擔心不曉得要跟醫生說什麼。 結果一開口就止不住眼淚,說到我好想傷害他們,那些傷害的念頭揮之不去。但因為傷害不了他們,我好想傷害自己。談了一陣子,醫生是你會想要的那種好爸爸,遞衛生紙給你,聽你說話,告訴妳這些年妳照顧自己辛苦了。 開藥前他問,你以前拿過精神藥物嗎?我說沒有。他很驚訝這麼多年來竟然就這樣撐著。他問我,你覺得我要開抗焦慮劑給你還是抗憂鬱劑?抗憂鬱劑。他再問,眼睛直視我的不安,你有自殘的念頭嗎?有。你有計畫了嗎?還不明確但有畫面,一次比一次鮮明,有方式有地點有時間,但八月之前,我應該都還安全。講完我們都笑了,他看著我説,那八月之前,我們一起處理這件事好嗎?我點頭。 醫生對我說,妳心裡要有希望,他的眼睛燃著微微火光。 但希望是太陽,而我只有雙蠟做的翅膀。 04 April 2017 服藥第一日,配午飯。 Sertraline是SSRI藥物(selective serotonin reuptake inhibitor),主要的功能是抑制血清素回收,讓血清素傳遞多一點訊息到下一個神經元(或在突觸的作用時間長一點)。Sertraline的副作用很多,第一天尤其嚴重。頭暈、嘔吐、失去平衡感、腹瀉、肌肉無力、手抖、吞嚥困難,昏沉卻又失眠。感覺整個人浮在一團奶油泡泡裡,偶一陣發現自己能說上不少話了,也不都是晦暗的自白。情緒基線似乎有稍微提升,但很平淡。臨床試驗的結果都說藥效至少要一個月才會起作用,也許我現在感受到的是安慰劑效應。或其實,只要為自己做一點小小的事情,往前的那步就能穩固一點。 但事實上,吃了藥後說的這些都不是吃藥前做得到的。 那日直覺打給TY,視訊裡那頭的她果然坐在辦公桌前,還是我十幾年前認識的那個人。對不起也讓妳著急了,但我不知道怎麼辦。她坐在那告訴我,妳去看病,妳先吃藥,其他慢慢處理。救我無數次的好朋友,說從來沒有看我失控成這樣。 是的看病,我知道我需要看病。 自己是醫不好自己的,去年十月以來,又或者兩年前的春日,四年半前的夏天,又或者十年前、十五、二十、三十年前,